秋往事眉梢一挑,轻哼一声,正欲答话,忽见李烬之面色倏冷,一把拉着她翻过屋脊,伏在其后凝视着前方。
秋往事心下一震,定睛看去虽只见寒夜沉沉,月色如水,但情知李烬之绝不会弄错,必是有所发现,也便屏息伏着等待。
果然片刻之后,便见得远处断梁残柱间暗影一动,自巡逻兵士的空隙间一闪而过,疾如劲矢,几乎目不可视。秋往事心中一凛,偏头望向李烬之,轻声道:“奇正法?”
李烬之神情沉肃,微一点头,示意她噤声。那人影借着草木废墟的遮掩,渐渐向撷英馆逼近,行止之间快捷无伦,数丈之距一闪既过,穿行于容府严密的明卡暗哨间竟是游刃有余,如入无人之境。秋往事暗暗探出四枚凤翎,悬至屋檐下隐着。
那人夜行劲装,黑巾覆面,潜至院门口,见得屋内灯火未熄,微一踌躇,四下打量一番后仍是悄悄转进院门,贴墙静立半晌见无动静,方身形微动,一闪便至檐下。
立足未稳,蓦地眼前银光疾闪,凛凛森寒劈头盖脸而来,转眼已迫眉睫。那人心中一惊,身形一挫,霍地倒蹿而出,疾向院门处射去,进退之间,倏忽如电。
凤翎倏地划过,眨眼封在院门。那人疾退之中蓦觉颈际一寒,知道不好,硬生生地又是一折向右弹出。凤翎随形而至,仍在他落脚处相候。那人也颇了得,每能与利刃触肤之际疾停转向,堪堪避过。只可惜身形再快,又如何快得过随心而动的凤翎,那人直被逼得在院中左右腾挪,片刻不得停歇,虽不曾受伤,却也再闯不出院门。
秋往事知那人如此折腾,绝难持久,便也并不硬迫,只分出两枚凤翎紧守住院门,其余两枚附骨相随,不予他半分喘息之机。不片刻,那人身形渐缓,转折之间已难连贯自如,身上衣衫也被划破了几道,愈见狼狈之态。秋往事见时机已到,外头巡逻兵士也已发觉动静向此处赶来,便撤回封在院门口的两枚凤翎,趁着他被另两枚凤翎迫得再度转向,停顿发力之时倏地射向他后膝处。那人本已是强弩之末,于这旧力已竭、新力未生之际再无应变之能,只觉腿弯一阵剧痛,脚下便倏然失了劲力,“砰”地扑倒在地,身体余势未歇,连连翻滚数圈。那人犹欲挣扎,方撑起半个身子,猛觉双手痛彻骨髓,惨呼一声重又仆倒,抬头看时,只见双手俱已被利刃生生穿透,钉在地上。
李烬之这才同秋往事跃下屋来,揭下那人面上黑巾仔细打量着他。那人约摸不过二十出头,浓眉大眼,线条刚挺,颇见英气,此时却看也不看身前的李烬之,只紧盯着随在他身后的秋往事,神色复杂,怪异难明。李烬之微觉讶异,瞟见秋往事神色如常,当下不动声色,淡淡道:“容府何幸,竟得裴大公子亲临。”
那人大吃一惊,瞪向李烬之,一句“你怎知道”几乎脱口而出,猛地省起,忙又咽下,冷哼一声别过头去。
李烬之见他神色,已知自己所料不错,那人果然便是大显皇帝裴初之长子裴节,见他一声不吭,眼光却仍时时瞟向秋往事,便又缓缓道:“裴公子的奇正法已颇有些造诣,裴初麾下只怕还寻不出第二个来,此番大驾亲临,想必是来瞧瞧叶无声之女的吧?”
裴节听得“叶无声之女”五字微微一震,定定望向秋往事,眼中神色涌动,竟似又悲又喜。秋往事一愕,不知他这等神情所为何来,侧头望向李烬之,见他也正望向自己,面带询问之色,她心中疑惑,轻摇了摇头。
李烬之见裴节全无开口之意,情知一时半刻问不出什么,又见他手上腿上流血不止,也需处理,便微一欠身道:“裴公子远道而来,倒是我容府有失待客之道了。今夜已晚,便请先下去歇息,来日方长,李某自当备酒再向裴公子讨教。”说着挥手招进早已候在院外的兵士,将裴节架了下去。他同秋往事各自回屋换过衣衫,便同往未央院而去。
江一望与王落早已得了通报在厅中等着,李烬之二人方入厅中,王宿便也闻讯赶至,踏进门便叫道:“有刺客?”
“不像是刺客。”李烬之瞟着秋往事道,“倒像是来寻人。”
江一望招呼几人坐下,沉声问道:“没问出什么?”
李烬之眼中精芒一闪,嘴角勾出一抹深意:“他什么也不曾说,但据我所料,此人便是裴节。”
江一望三人大吃一惊,王宿仰天冷笑一声:“哈,我倒当真佩服这裴初的气魄,竟真舍得拿儿子套狼。”
江一望眉心微蹙,沉沉点头道:“裴初待他儿子自来严苛,从小便令他去他人帐下从军,并不跟在自己身边。裴节今日做到兴业将军、融洲督府一职俱是自己真刀真枪打拼出来,确有些真材实料。咱们此番大造声势,裴初遣人来探是意料中事,只是想不到竟会是裴节亲来。”
李烬之若有所思地望着秋往事道:“他会亲来,只怕并非没有因由,我瞧他看着你时神情古怪,似是早便相识,你对他当真全无印象么?”
秋往事微一寻思,摇头道:“我在你们之前认识的人不是释奴便是孙乾部署,如今只怕也剩不了几个在世上了,又怎会冒出一个裴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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