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往事摇摇头:“释奴被掳之时皆是拖家带口、不分老幼,入兴军后青壮者上战场,余下的老弱家属便留在后头为苦役,若是阵前叛逃,那等于是舍了后方家小不要了。再加上营中实行连坐之制,一人出逃,尽斩十家老小,所以营中之人皆是互相监督,纵有那不惜一切想要逃跑的,也往往死在自己人手上。”
李烬之目色晦暗,沉声道:“你也是因你姐姐被扣,所以才无法出逃么?”
秋往事心下略沉,深埋许久的陈年旧事忽地历历涌上,多年来第一回起了倾吐之意:“我姐姐是因我之故才入了释奴营,原是我累了她。当日兴军行至须弥山时,在山下便开始大肆掳掠,我们闻了风声,本可出逃,行至半路却遇上小股兴军追击几名释卢男子。姐姐本不欲管,我那时自在法初有小成,心性正高,只觉天下无事不可为,便非要出手相救。姐姐拗不过我,只得由我引开追兵,她则带着那几名男子逃至安全处。我那时人小力弱,又从不曾与人动过手,伤了一人见他流出血来便已软了手脚,又自忖他们不会为难风人,也便任他们捉了。”
李烬之不知其中还有这一段,见她目色幽深,似在极力压抑些什么,心中一涩,接口问道:“你姐姐不忍你独自被擒,便也自投罗网了?”
秋往事缓缓摇头:“姐姐不会做这般傻事,若非不得以,她本也欲在外头慢慢想办法相救。只是那日被我救跑的似偏巧是什么大人物,我一被捉回便受拷打,其后又被吊在当门城头,想借此引那几人出来。我被连吊数日,几乎送命,这才出现转机。当时那股兴军的首领正是孙乾,他于侵攻释卢时中了火火氏毒箭,一众军医皆无能为力。姐姐趁机求见,提出以我性命换他性命。孙乾一口应下,待毒解伤愈之后却又翻口不认,虽终究不曾杀我,却也不肯放我们离开。我从此便被扔进释奴营自生自灭,而姐姐,也被他……留在身边,充任随行医侍。”
李烬之听她语音轻颤,声调涩哑,约略也可想见其中不堪,不由又想起即望山之役,心中竟生了悔意,安慰的话语也觉无颜出口。静默半晌,忽抽过秋往事手中竹管,摊手道:“借我一枚凤翎。”
秋往事微微一怔,猜到他要做什么,犹疑道:“凤翎无处握手,不好用,你不必替我制风竹,反正我也不会吹。”
李烬之仍摊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:“你不会我会,你若愿学,我可教你,若不愿学,我也可吹给你听。我的风竹虽未必及得上你姐姐,在秦夏城中那也是有些名气的。”
秋往事胸中一跳,似自他的话中隐隐听出了些什么,心中沉郁情绪忽地轻飘飘化开,连眼前月色也似更清亮了几分。她略一垂眼,再抬起时已是一片通透,轻送出一枚凤翎至李烬之手上,展颜一笑,不见半分阴霾:“也是,咱们都要成亲了,也该有些定情信物什么的。”
李烬之呛咳一声,几乎割着了手,摇头嗤笑道:“你这丫头也不知羞,岂有姑娘家开口向人要定情信物的。”
秋往事脱口而出,心下也微觉窘迫,听他嘲笑,反斜瞟他一眼,哼一声道:“这原便是你要送我的,又非我开口要来。”
李烬之一笑不答,将那竹管拿在手中比了比、掂了掂,将头上削去一截,留下竹节封口,又随手敲碎一块屋瓦,自碎片中拣了坚细锋利的几块着秋往事伸进竹管中打通内节。接着又在顶上封口处开了小小一个吹孔,随后在竹身上划标好位置,依次挖出七个按孔,清去残渣,试吹几声,听得音色虽嫌暗哑,音调却还精准,便递与秋往事道:“这便能吹了,回头再刨去节子上层漆便成。只是这竹子不行,也不曾好生制过坯,音质终究不好,改日我再仔细做一管送你。”
秋往事见他不弹墨线,不经调校,不过片刻之间随手而就,音准竟是分毫不差,不由佩服道:“不愧是四品入微士,果然好手艺。”她接过那风竹就口一吹,却只听嘶嘶风响,发不出半个音,讪讪一笑望向李烬之道:“吹起来果真比指法难,改日还请五哥赐教了。”
李烬之微微一笑,点头不语。
两人并肩坐在屋顶,沐着月色,吹着寒风,心中只觉静谧。静默半晌,秋往事方轻叹一声道:“咱们成亲以后会怎样呢?”
李烬之神色不动,淡淡道:“大哥不是说了么,一切照旧。”
秋往事松一口气,轻笑道:“那就好。”
李烬之瞟见她眉眼俱舒,似是放下了什么心事,心中一郁,闷声问道:“你便这般不情愿?”
秋往事自他语中听出郁郁之意,微一怔愣,侧头见他正定定望着自己,耳际倏地一热,别开眼道:“五哥,我非不愿嫁你,只是我自来都是有一天便过一天,嫁人这等事,着实远得没边一般。如今婚期不过一月之后,我却着实寻不着为人妇的感觉,想想要叫你夫君,我便浑身别扭。”
李烬之见她双耳发红,满脸苦恼之色,念着“夫君”二字时扭扭捏捏,大不自在,不由大笑道:“你这丫头,看你战场之上气魄凛凛,原来终不过是个孩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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