靠在医院的墙上, 钟叙叙忍不住全身发抖。好冷,这是她唯一的感觉。胸中每吸入一口气都那么艰难,好像要昏过去,牙齿得得打战, 害怕从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弥散出来,压都压不住。
她记得那一瞬间,湛墨青身下的鲜红的血染在她的手心,血的温度好像要浸透到她的心里去, 这幅恐怖的画面盘踞在她脑海里,挥之不去。
她站不住,蹲了下来。急救室的灯还闪烁着,湛墨青此刻就躺在里面。她的湛墨青, 会逗她会哄她的湛墨青, 在她心里无所不能的湛墨青, 此刻就躺在里面冰冷的手术台上,生死未知。
一位护士走了过来, 默默地递了一杯热水给她, 钟叙叙勉强扯了一个笑, 从嗓子里挤出嘶哑的声音:“Thank you.”
她此时的样子其实很可怜。头上肿了好大一个包,鬓发散乱, 嘴唇青紫,衣服后腰处被刀划破, 里面的毛衣线头被勾了出来。最要紧的是身上沾染的斑斑血迹已经干涸发黑, 看上去一大团一大团, 很吓人。
喝了一口热水,感觉胃里的不适稍稍缓解,四肢好像有了点力气。她翻看手袋,找出手机,抖抖索索按了半天,终于成功找到湛父的电话,拨过去。
“喂?”那头传来湛父温厚的声音。
“爸爸!”听到亲人熟悉的话语,她再也憋不住号啕大哭:“爸爸,呜呜!”
湛父被震耳欲聋的哭声吓了一跳,急急问:“怎么了?叙叙?”
“爸爸,湛墨青,现在在医院急救,出事了!我们在广场上面,有人突然挟持我,他为了救我中了枪,呜呜……”她虽然说得断断续续,但好歹还是把情况说清楚了。
湛父怎么也没想到两人才刚开始度蜜月就会遇到这样的事情,不过他出身于军人世家,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相当高,当下非但没有慌乱,反而沉着地安慰她:“别急叙叙,我马上安排人过来接你们,你现在一定要待在人多安全的地方,不要自己单独行动。”
钟叙叙呜咽着答应,那头便断了电话。
不一会儿,湛母又打过来,尽管自己的儿子生死不明,但是担心钟叙叙遭遇到了这种情况后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害怕,一直在用慈祥和蔼的声音安抚她。
这让钟叙叙觉得心底的无助稍微减轻了一点。
五个小时后,湛墨青从急救室出来,转到重症室监控。
钟叙叙不能进入病房,她趴在重症室门口的玻璃上,一眨不眨地盯着湛墨青。
中弹的部位在腹部,差一点就打到肺叶。还好经过抢救,暂时没有生命危险。
麻醉还没消退,他静静地躺在那里,平时小麦色的皮肤此时呈现淡淡的灰白,好像一尊石雕,没有生命。钟叙叙使劲地看着他的胸口,努力地观察他胸口的起伏。
她盯着他好久,确定他还在呼吸。把头顶在冰凉的玻璃上,终于有了力气来思考发生的这一切。
为什么会在异乡遭人挟持?什么人会轻而易举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开枪伤人?谁要致他们于死地?
她想破头也想不明白。
在她二十几年的人生中,最惊心动魄的时刻是在游乐场坐过山车,最悲伤的时候是亲人去世恋人背叛,最紧张的时候,好像是逃课逛街不巧遇上辅导员。
然而今天,居然让她体验到了电影里面才有的惊险镜头。遇上坏人,被挟持,被枪杀,多么可怕,又多么不可思议,她觉得脑袋要炸开来。
湛墨青还没有醒。在钟叙叙的记忆里,这是她这辈子渡过的最长的五小时,每一分每一秒,都像被放在油锅里滋滋地煎,痛苦得恨不得立即死去。
她独自一人蹲在病房门口,头埋在手中,眼泪时断时续地涌出来,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眼睛肿得厉害。时不时有人从她旁边轻轻走过去,哒哒的脚步声响在她的耳中,清楚,但是又好像被隔绝在她的世界外,并不真实。
其间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见了她的模样,低低安慰她,解下自己的披肩披在她肩头,她裹紧了老妇人带着体温的披肩,努力地抵御着医院散发出的阴冷寒意。
“请问,你是钟叙叙小姐吗?”一个温和的女声在头顶响起。
她抬头,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华人中年妇女,表情温柔,带着一点着急和怜悯。
她张张嘴,喉咙像被鱼刺卡住一般,痛到极致,发不出声音,只好点点头。
中年妇女握住她冰冷的手:“我是湛国华的朋友,叫罗霄,接到电话从罗马赶过来,你还好吧?”湛国华是湛父的名字。
钟叙叙还没有干的眼泪再次奔泻而出,她紧紧反抓住罗霄的手,好像抓住的是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罗霄用力给了她一个拥抱,轻轻拍着她的背:“墨青的情况怎么样?”
她用手指指重症室,张了张嘴,吞吞口水,从嗓子里勉强挤出一点声音:“医生说暂时脱离危险了,但是还没醒。”
“不怕,不怕,有我在。”罗霄再次抱住她:“可怜,怎么会遇上这种事!”
在钟叙叙心里,罗霄就跟天使一样出现在她的面前,缓解了她的恐惧和孤独,如果没有罗霄陪着她度过这在医院守候的漫长夜晚,她一定会崩溃死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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